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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

边走边唱

稿件来源:宁夏日报 发布时间: 2025-11-11 10:36:36

  夏天最热的时候,祖父将他的那把藤椅挪到后院的大杏树下,即使立秋后天气开始转凉,他都要将这把藤椅摆放到天气冷时才挪回屋内。他拿着破旧的大蒲扇,在树荫下一边晃动扇子,一边哼戏,声音带着年代和岁月浸染的沧桑。

  小时候的记忆里,祖父是能干的,这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,通过自己的劳动养育着他的骨血,在面对着广阔的黄土地时,他无拘无束没有任何顾忌,大声嚎唱着粗犷的秦腔来表达内心的情感。

  曾经我和祖父最期盼的事情就是麦子收割完后听戏,这是独属于农闲的盛会,我和祖父的关注点永远是秦腔。戏台是砖砌的,观众则坐在黑色遮阳网底下,祖父会早早带着我来占位置,坐在戏台的前面。

  天气很闷热,在遮阳网下,人慢慢聚拢,密密麻麻的一片雪白的景象,如同冬日里落在这片黄土地上的皑皑白雪,白雪中偶有几处黄土露出,我仔细一看,大爷光溜溜的脑袋在和熟人的交谈中频频晃动。我坐在里面,空气显得有些炙热,穿堂风掠过十分舒服。到了演出时间,锣鼓点密密落下,原本各做各事的人都将目光汇集到这一方舞台上,一声道白后,大幕缓缓而开,人物从侧幕而出,一亮相就是满堂喝彩。

  这出戏是《窦娥冤》。我靠在祖父的胸膛上,目不转睛看着台上,听祖父给我分析这出戏的整个行当和剧情走向,尤其是到了窦娥杀场的时候,秦腔的悲凉苍壮之感为窦娥这个人物赋予了灵魂契约之感,那有声的控诉是穿透黄土地般的呐喊,板胡的调子跌宕起伏,窦娥的声声控诉像是一把钝刀子割在观众的心里。

  我的眼中早已被演员的表演感动出泪花,在泪花的反射里我看到了祖父早已红了的眼眶。在唱到“地也,你不分好歹何为地”的时候,祖父起身去那买了一条红绸,走到台上为这位女演员佩戴。在戏台子上,这是观众对演员最崇敬、最赞赏的做法,这条红绸子是演员的荣耀。就这一场“杀场”,让台下的观众珠泪滚滚,而演员高水平的演出,让她挂满了红绸。当悬挂的白绫染上点点“鲜血”,六月飞雪而下,这折戏就结束了,我回头望着身后的皑皑白雪,早已不见那凸出的黄色,只剩下空缺的黑洞,原来这些大爷们都在低头抹着眼泪。

  回家的路上,我坐在祖父自行车的后座上,我们两个人一起哼唱着“杀场”这一段唱,我总是记不清唱词,祖父则是一点一点教着我。

  十八岁的夏天,我考上了大学,祖父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,我俩哈哈大笑,唱起了那段“今日痛饮庆功酒,壮志未酬誓不休。来日方长显身手,甘洒热血写春秋……”就这样,我带着祖父的嘱托踏上了求学的道路,不管跨越千里,前往何处,我的嘴里都在哼着戏。在大学社团纳新的时候,我参加了学校的曲艺团,参与学校的排练,在年底的晚会上向全校师生演绎了一段脍炙人口的《梨花颂》。

  毕业后,我和母亲沿着湖边散步,夏日的晚风轻拂,夜光下的苦水玫瑰更有一番风味,随口哼出“满园花儿齐开放,绿树荫浓细草长……”这调子就像是早已烂熟于心,在自己的身体里刻下了烙印。

  我站在烟火漫卷的人间边走边唱,让每一句唱词融入脚步之中。(苏 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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